【喻黄】流年（一）
短篇，本来以为会一发完，写完觉得应该是三四发完？
少量双花
即使两人从小在一起，也不一定代表他们的成长步伐是一致的。如果一个人可以用天真无邪的面貌看待一切事物，那么他身边就必然有人在为他的天真做出了牺牲与包容。这个道理，黄少天在很多年后才渐渐明白。
接到张佳乐电话的时候黄少天正盘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手指上下翻飞地敲打着键盘，即使腾出手接了电话，另一只手也没停住打字，把一心二用发挥到了极致。
“你准备好出门了没？”电话那头问。
“出门？”
“啧。我前两天不是跟你说过吗？喻文州今天回国，以前那些玩荣耀的能来G市的都来了，大家约好要给他接风洗尘，我说，就算你们分手了也不代表你能把答应我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吧？”
黄少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眨了眨眼，回想了下，前两天张佳乐好像是有跟他提这么一嘴说有个聚会什么的，当时自己随口应了说会出场。
“啊……没忘没忘。但是我手头的小说没存稿了，编辑找我哭了两天说今天再不写点她就选择死亡。你也知道我为了躲她我还特意换了套房子。前年有一次她堵在我家门口，还把你错认成了我……”
张佳乐虽比黄少天早退役，却也曾在各种平台上频频刷脸，当年，那个怒气冲冲的编辑正准备上门泼作者一脸红漆，开门却见当年喜欢过的荣耀选手，那反应，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行了行了行了。”张佳乐急急打断他的话，显然也不太愿意回忆这段往事，“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去了？”
“嗯。这次就不去了好不好，帮我跟大家解释一下，就说……就说我生病了。”
“黄少天你自从被男人甩了之后变得越来越没劲了，喻文州回G市你们迟早也是要见面的。而且你也犯不着为了躲他连以前的那些朋友也切断联系……”
“再啰嗦我就连你的联系也切断了，反正你亲爱的老朋友喻文州回来了，以后跟你家土大款吵架跑来G市就抱他的大腿去吧！”黄少天凶残地威胁。
“别别别，我一有主的人哪敢招惹你前夫啊，再说万一你俩旧情复燃你不得恨死我。”
“滚！”
黄少天切了电话。
原本的小说构思和码字热情被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黄少天按住从内心深处莫名涌上的急躁又写了几行，发觉实在很没劲，干脆先停了。
他放空了脑子发了会儿呆，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要不要去参加这场欢迎会。
张佳乐的话对也不对，一开始不跟圈子里的人来往，确实多多少少跟喻文州有关，毕竟当年的他十分高调张扬心里藏不住事，尤其是跟喻文州在一起这种在他看来全世界最甜蜜的事，怎么说都应该跟身边的朋友分享，因此总在各种社交软件上明里暗里地秀恩爱，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其实不少。
后来他跟喻文州分手了，不是感情淡了，不是和平分开，恰恰是在最在乎最浓烈最煎熬的时候说了再见。他无法心平气和地跟别人提起喻文州，也不希望喻文州从其他渠道上得知他的心情，因此只能回避。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今年也将迈入第四年。黄少天对这段感情越来越心平气和，偶尔听张佳乐提起喻文州相关的消息，甚至都能产生那已经是往事了的感觉。黄少天想，如果要将他们所发生过的事写成小说记录下来，他大概会给它起一个跟童话故事一样的开头：long long ago。
后来没有回到那个圈子，纯粹是因为他们的生活已经天差地别。其实仔细想来自打黄少天十七岁起，他的一切仿佛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在了原地。一开始只是表面上的差异，例如身边大多数朋友都抓住了青春期的尾巴向上窜了几厘米，就他还是176。慢慢地随着时光不断前进，他们各自退役了，离开荣耀这个伴随了他们十来年的共同生活主题，开始了全新却又陌生的生活，与此同时隐藏在游戏以外的，容易被忽略的思想差异渐渐显露了出来。最后他们在各自的价值观影响家庭背景影响下成为了各种各样不同身份的社会成员，这些身份本身就已经包含了某种阶级差异。就好比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稍有名气的宅男作家，而喻文州却是学成归国即将创业的钻石王老五。即使是经常自嘲被包养的张佳乐，黄少天也常常觉得自己已经追逐不上他的精神世界。
现在的时间不到五点，聚会起码是七点开始，黄少天住在G市最繁华的商业区，下楼绕一条马路就有一个大商场，里面充斥着各大品牌的当季新品。
总之完全可以在七点把自己收拾妥当。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报复前男友最好的方法不是避而不见，而是见面后让他意识到离开他之后自己过得比从前更好。
想到这，黄少天内心的急躁反而降下来了。
他意识到这个举动根本就没有必要。他们之间离了对方过得比从前更好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再说喻文州是个何等心脏的人物，凭他对黄少天的了解，即使再怎么全副武装，喻文州也绝对可以一眼看穿他的装腔作势，但他看穿了也不会拆穿，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像个小丑一眼演完全场打肿脸充胖子的戏码。
实在太自讨没趣了。
还是不去得好。
黄少天平复了下心情，努力想象被编辑人肉到新地址害他身份曝光的恐怖场面，瞬间文思泉涌，手指继续上下翻飞敲打键盘。
张佳乐回来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手速爆表的黄少天已经码了六章新内容。
他喝得有些蒙，但好在还找得到门。
张佳乐喝醉了之后有个毛病就是特爱抒发心情，但他不找人说话，只会在微博、朋友圈、QQ等平台上写一些有的没的。黄少天之所以知道他有对象，就是在一次醉酒之后张佳乐给他发了两百条QQ消息自爆出来的。
他费了点劲把张佳乐扔进客房，打了个呵欠也决定洗洗睡了。
张佳乐起床时已经是10点，腹空，四肢虚浮，刷牙时直犯恶心，缓了好一阵才觉得好些。刚开房门就闻到了一股面香，于是熟练地窜到厨房蹭吃蹭喝。
黄少天这几年相对来说话少了很多，两人聊天终于不是他个人的freestyle，而是有来有往的吐槽。张佳乐跟他从“土大款好像外面有人了，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原谅他，王八蛋跟那个贱人一起去死吧，敢来找我我就切他唧唧”聊到“昨天半夜起来撒尿摔了一跤，为什么我的房间里会有台没收好的游戏机”再说到“烦烦你真贤惠，这手艺简直堪称大厨，喻文州真是瞎了才会甩了你。”
黄少天第一次从张佳乐口中听到“喻文州甩了你”这几个字时非常想跟他打一架，现在则是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并且真的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要是没被甩我也学不会煮面。”
“也是。喻文州肯定把你照顾得像个残疾人。”张佳乐捧起碗喝了一大口汤，满足地叹了口气。他伸脚踢了踢黄少天，“你就不好奇想问问我喻文州现在什么样吗？我昨天可是仔细地观察打听了他好久，要不要跟你分享下呢？”
黄少天心知就算自己回答不用他也会热情澎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刚想翻个白眼，门铃就响了。
“喻文州他……”
“我去开门。”黄少天撂下碗筷就走。
“我靠。”张佳乐猛地收回话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迅速安慰自己反正有的是八卦的时机，于是很快转移了新目标，问了一句，“谁呀？”
等了两秒没反应，张佳乐狐疑地望去，只见黄少天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似的楞在原地，动也不动，一只手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不仅他没反应，门外的人也不说话，这就真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黄少天这几年深居简出，除了张佳乐可以说是没朋友的人了。这里又是刚搬了没两年的新家，知道地址的无非只有时不时过来小住的张佳乐以及黄爸黄妈。
就算是被戏精编辑人肉到了第一反应也应该是直接关上门而不是傻楞着吧？张佳乐忍住身体上微小的不适趿着拖鞋跟过去凑热闹。
“黄少天你是见着鬼了……哇啊……”张佳乐凑过去见到来人直接吓得尾音一飘，变成了一个极其搞笑的惊呼。
黄少天转头对他做了个看似狰狞但毫无杀伤力甚至还有些萌的表情，再回头面对门外的孙哲平及喻文州露出了极其客套的笑容，开始寒暄：“二位怎么会突然来拜访我？”
门外两人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表情深邃地盯着张佳乐。
黄少天终于记起来自己是个已出柜的gay，在他屋里出现个男人确实有点暧昧。
面对喻文州黄少天总有微妙的，不甘示弱的心理。加上他也不想跟喻文州再有什么瓜葛，索性就借张佳乐一用，他伸手用一种极其霸气的力道把张佳乐勾到身边，歪了歪头介绍道：“我男朋友。”
在场三个人的表情都不自觉地扭了一下，无论是谁都感觉自己头顶绿意盎然。张佳乐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绕到黄少天腰间掐了他一把，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嘶……别那么用力，我腰疼……”没想到黄少天这个戏精反而越演越欢。
“我想借个洗手间。”孙哲平黑着脸，一副山雨欲来的感觉。
“那个……我带你去吧……”张佳乐甩开黄少天的手，略带着讨好的态度道。
我靠怎么回事啊？这是我家你就这么随便把人往屋里领，那我们俩怎么办？黄少天向张佳乐打眼色。
张佳乐视而不见，摆明了让他自求多福。
黄少天起初天真地以为孙哲平真是来借洗手间的，还想着等他出来之后直接送客，两人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脑子，孙哲平怎么可能为了借一个洗手间而来？最终黄少天让了一步，对喻文州道：“那请进吧。”
他把喻文州领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自己还站着：“我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你看你有什么要喝的吗？我去冰箱里找找。”
“不用了，少天。”喻文州长着一张看谁都深情款款的脸，再配上热恋时称呼他的口气，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四年的分离。
“好的。”黄少天似乎就在等这个回答，一听到就捡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着。不去看他，不招呼他，也不开口说话，就像他是进来借个沙发坐坐的陌生人一样。
“你……”喻文州刚开口就被室内传出的动静打断。
黄少天也留意到了。
那是再熟悉不过，也是再私密不过的情人身体纠缠时才会发出的暧昧声。
于是喻文州的表情又复杂了起来。
我靠！原来孙哲平就是那个土大款！黄少天渐渐张大眼，内心各种弹幕刷到飞起。
啧，他不土啊不知道张佳乐天天黑他干嘛。最后黄少天得出这个结论。
本来他开门看到喻文州就一直在心里痛骂张佳乐这个乌鸦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没想到他不光说别人是乌鸦嘴说自己的时候更乌鸦嘴。
想到这里黄少天憋笑憋得全身发抖。然后他又忽然想到了自己在门口加的那段戏再也忍不住地把自己埋在沙发里笑到直锤抱枕。
喻文州看他乐成这样，很快反应过来刚才那段纯属玩笑，堵在心里的那块大石没了，一下觉得身体都轻了一半。
黄少天笑完了也没有谎言被拆穿的尴尬表情，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一顿笑，使得他看起来比之前要柔软容易亲近许多。
到底两人都没听朋友春宫戏的嗜好，黄少天提议去一楼的咖啡店坐坐，喻文州欣然同意。
很显然，黄少天是这家咖啡店的熟客，服务员对他露出的不是职业性笑容更像是熟人之间的招呼，拿了菜单也是习惯性地递给他。
黄少天依照自己的口味选了卡布奇诺和提拉米苏，也没问喻文州想喝什么，直接替他点了蓝山。
等待期间他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码着字，喻文州没找他硬聊，支着手静静地打量他。
现在的黄少天已经毫无偶像包袱，不再沉迷打扮自己，他没有染发，墨色头发将皮肤衬得更白了几分。最近的刘海长了还没去打理直接用橡皮筋随意在头顶扎了个揪。到他们这样的年龄，大多数人身上都开始有了些可以称之为成熟的气质，走在路上遇到小一点的孩子脱口而出的称呼都由“哥哥”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叔叔”。但时光显然非常善待黄少天，他的脸上依旧保留着一丝婴儿肥，看起来稚气未脱胶原蛋白满满，一双眼睛又黑又大，灵动十足，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加上不是那么显眼的身高，即使说自己是高中生恐怕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怀疑。
他码着码着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抬头问了喻文州：“张佳乐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思来想去今天这两人能找上门最大原因就是张佳乐喝高了嘴上没把门，要只是透露了地址倒还好，严格说起来他跟喻文州谁也没欠谁，犯不着跟躲债主似地躲他。但要除了地址之外还替他真情表露了些什么余情未了的脑洞，那真有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喻文州的视线跟他在空中交会，偷看被抓包也特别坦然，他仔细回想自己从昨晚到现在跟张佳乐说过的话：“好像就提了少天生病的事吧。我还以为少天真的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黄少天打好的“不管他说什么都是醉话，别听他胡说八道”的草稿又死死地咽了回去，这下他是真的好奇了：“那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喻文州反应过来那个“们”是指孙哲平，“我们是在楼下遇见的，他说他是来找张佳乐，没想到居然找到了同一层同一个套间。”
而且开门的还是黄少天，当时孙哲平简直三观坍塌怀疑人生了，当然当张佳乐也从屋里走出来，还被介绍成男朋友时，喻文州也差点怀疑人生。
“我是问叔叔阿姨要的地址。”喻文州补充道。
“我爸妈？”黄少天拢起眉心，对这个回答确实感到十分意外。
当年他怕父母知道他跟喻文州分手之后引起不必要的遐想和麻烦，例如给他安排相亲，确实从未对他们说过两人感情状况。但他以为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早就知道他跟喻文州已经拆了。
事实上自他离开的第一年，他就在父母面前露了相。
那年春节，父母问他喻文州回不回来过节。他回答国外春节没放假，不回来。结果第二天喻文州那许久不更新的朋友圈立马发了张G市的机场照。
都出国了为什么还要用国内的社交软件！
气得黄少天拉黑了所有他的联系方式。
在那之后父母就再也没问过喻文州的情况，哪怕逢年过节也是如此。
他根本想象不到喻文州居然还能跟他爸妈保持联系，这个世界也太玄幻了吧！
现在跟爸妈说他们已经分手四年了还来得及吗？
“嗯，第一年春节他们问我怎么少天刚说了不回国我第二天就回来了？我意识到少天好像还没把我们分开的事告诉他们，只好说这是给少天准备的惊喜。”
神他妈惊喜！黄少天简直想穿越回去砸烂喻文州的手机。
“我也想要挽回少天，所以一直跟叔叔阿姨断断续续地联系着。”
挽回个屁啊！早干嘛去了！现在才说挽回演戏给谁看啊！真当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黄少天刚想爆炸，服务员适时地端来了咖啡与甜品。于是他就像被踩灭了引线的炸弹一样，又变得毫无威胁力。
理智也稍微回到了脑子里。
“这些年辛苦你帮我打掩护了，我以为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分开了……嗯……总之，我会解释好的。”
黄少天切了块蛋糕，一口吃进去后才想起来他跟张佳乐刚吃过面，饱腹感很强。点甜品纯粹是习惯使然，于是他搁下叉子把甜品推给了喻文州。
这个反应也是习惯使然。
黄少天特别希望能从天而降一道如来神掌把自己拍进地面。
这种甜滋滋的口味不是喻文州的取向，但他还是如同以往那样自然地接过，帮忙分食。
黄少天又有点生气了。
“少天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得不得了！”气势汹汹的回答。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经不起招惹，一点就炸。
“那……想我吗？”
“少自作多情了！一点也不想！”
“我很想你。”
喻文州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管什么时候总是一副包容宠溺的模样，就好像，就好像他所有的不舒服都是在无理取闹，对比起来，毫不介意这些坏脾气的喻文州，堪称世界上最完美理想的情人。
黄少天被气笑了。
“那你活该，只能想我不能找我。”
“是啊。”喻文州也跟着笑了笑，自嘲道，“真是活该。”
黄少天他微微直起身子，有些坐不住了：“我要先走了。”
“我明天还会来这里，就这个时间点。”喻文州没有留他。
“随便你！”
“点两杯咖啡，一道你最喜欢的甜品。”
“以为我自己吃不起吗？”
“如果你一直没来可能会有人问我在等谁。”
黄少天站起身不打算听他说话。
“我会如实回答我在等你。”
他连拌嘴的兴趣都没了，头也不回地离开座位去前台买单。
这些反应全部都在预料之中。
喻文州盯着眼前的黑咖啡囔囔自语：“还好，没有完全不理我。”
接着端起杯子饮了一口。
那是他最喜欢的口味，黄少天没有忘记。
